择一城终老,遇一人白首。
红冕边城有七个人。我本来以为我不会写同人文,直到我爱上了一个人和一座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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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拉郎】陆小凤&千玉屑《金风玉露一相逢》

清水。雷慎入!

(其实cp是岁玉我会说?)


  陆小凤是在一场江南的烟花下看到千玉屑的,眸似琉璃映璨星,肤如凝玉吹可破,他站在百雨千花里,千般风情,尽在这回眸一笑间。游戏花丛的经验,让他从这个笑容里读出了一个信息——如果说越美的事物往往越危险,那么此人就是十、分、危、险。仅仅迟疑了一秒,陆小凤就向自己的好奇心妥协了,即便代价是万劫不复——放着美人不撩,这可不是陆小凤的作风。

  “男生女相是多福之人,先生这般俊俏,桃花颜主多风流,可惜……”

  “可惜什么?”

  “呵,”陆小凤见鱼儿上了钩,满脸笑意道:“可惜晚来了几百年,否则这江南繁华鼎盛之景,更配你。”

  “哦?陆小凤。你可知上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,如今在哪里。”美人笑语之间隐约可觉冷冷的杀意。而陆小凤现在却只是沉浸在『这个美人认得我』的欣喜和疑惑里,摆出一副惋惜的样子:

  “原来名花有主。”

  千玉屑收敛起完全被忽视的杀气,淡淡道“我不是命犯桃花,是命犯太岁才对。”许是这十里烟火的错,陆小凤竟然从这张冷艳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。


  “敢问阁下何人?”明知道留不住,陆小凤还是忍不住问了。

  “一个与你素未谋面的人。”


  美人拂袖去,徒留暗香,萦久不散。

  “天不肖,有玉屑,地不肖,有玉屑;米盐茶马酒,事事千玉屑。”


  一般来说,自己一旦遇到个这样神秘的美人,总会摊上一两件棘手的事,所以陆小凤一点也不担心没机会再见到千玉屑,可是陆小凤却不知道他们的重逢会来得这么快。


  “你要去盗皇陵?”陆小凤双手交叠在胸前,一副无所谓的样子。半刻前,他随手招了条游河的船,打算体验一番卧舟望月,醉看两岸灯火的闲情。舞低杨柳楼心月,歌尽桃花扇底风。谁料此舟早已被人包下,舫中一人饮酒,道:“无妨,同游未尝不可。”未及上船,那熟悉的花香让潭水更深不可测了。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,他一定不会再想上这趟船。

  “敢问是哪个倒霉帝王?”

  “阎王。”

  陆小凤一个激灵,在这七月流火之际,脊梁奏然窜上一阵彻骨的恶寒:

  “卿本佳人,奈何做贼?”

  美人一笑不答反问:“这炼狱十八层,大名鼎鼎的陆小凤可曾去过?”


  烛光中,他手执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,不疾不徐地削着一颗梨。果皮一圈圈连续未曾断离,玉手轻转,与他肤色相近的梨肉越来越多地暴露在空气中。直到他切下一小片梨递到陆小凤跟前,至始至终,陆小凤的眼睛都没离开他的手,确切的说,是他手中的匕首。

  削铁如泥的银刃,以手抵刃不流血已是万幸了,更何况在这摇曳不定的轻舟之上?稍有差池,就要可惜了这双细皮嫩肉的纤手带上伤痕。然而,他却平静得仿佛心如止水,定力之高,令人咂舌。


  “你究竟是什么人?”陆小凤接过梨,随意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,事到如今,仍然处变不惊。

  “一个与你萍水相逢的人。”


  “先生抬爱,为何对我这个萍水相逢之人,这般信赖?”

  “因为你是陆小凤。”

  “就这样?”

  “嗯,就这样。”千玉屑点点头笑着说。


  一江东流,随波情愁。那人唇角微扬,浅笑端方,玉扇轻摇,俊朗世无双。陆小凤终于可以认真看美人抚琴,心无旁骛地听他倾吐那些朝堂算计,边镇告急,夕阳古道愁羌笛,闻说沙漠参菩提,是谁说不如归去。


  曾有谁白玉轻裘,披锦代狩。丹青诗书狂,不惧五帝三皇,一朝拜相入朝堂,敛尽风华将情仇都埋葬。谁胜谁负,谁能定?谁说谁笑,谁能料?


  权谋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游戏,或者更像一件玩弄于指掌的艺术品,一桩桩一件件,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。他一向心思缜密,步步为营,每一步计划都无懈可击,一如他明媚的笑容,美的让人无可挑剔。


  交谈之间,轻舟已过忘川水,陆小凤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,与他一同登岸,期间两岸连山,尚有花木葱郁,而此处竟是寸草不生,陆小凤拈来黑土一嗅,方知脚下是一片焦土,抬首不见日月,实在的幽寒诡邪之地。


  行逾百里,又有白骨堆积如山,血浆汇流成河,陆小凤跟在美人身后,一路谈笑风生,丝毫不惧,但听千玉屑所讲平生轶事,只觉得人间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,不由感慨道:“哎呀一时大意,上了贼船。”不知今日过后,陆某还有幸能见天日否?“你在舟上所言的同游,该不会是指同游这无间地狱吧?”人间断没有这般可怖的所在。以往所见,尚在自己的认知与控制范围之内,这一次嘛……竟不知可否全身而退了。转念一想,又释然而笑。也罢,就当是舍命陪君子了。


  也许是想得太入神,险些撞到忽然停下脚步的千玉屑。站定了方见一方石碑,上书龙飞凤舞的七字:


  『了却君王天下事』


  醉里挑灯看剑,梦回吹角连营。八百里分麾下炙,五十弦翻塞外声。沙场秋点兵。马作的卢飞快,弓如霹雳弦惊。了却君王天下事,赢得生前身后名。可怜白发生!


  “是辛幼安的《破阵子》。”陆小凤上前抚碑道:“词中有何玄机?”

  千玉屑摇了摇头,“此处原是若叶家的机关城,后世家衰败,几经荣枯,其实全凭君王一句话,玄同竟选择此处让阎王长眠。真是……”


  看这古城年代,怕不止以千百年计,陆小凤也不过问什么,指着城门道:“既然已经到了这里,何不打开城门入内一观?”刚迈出一步,就被千玉屑拉了回来,眼前嗖地银光一闪,伴随箭矢破空之声,陆小凤循声而望,是一把通体雪白的战枪。


  “玄嚣?!”


  “森狱十八太子,奉命守陵。”冰蓝的牛角闪着森森幽光,千玉屑对上那双熟悉的三白眼,温声道:“微臣见过太子。”


  陆小凤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眼光去看千玉屑了,但是可以确定的是,千玉屑对皇陵中的某物志在必得,而眼前的十八太子,除去那不容忽视的大角,搁在人间应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。再看千玉屑对他的态度,想来这人不是很好对付。千玉屑正思量如何与之周旋,玄嚣早已提枪复投而来。陆小凤眼疾手快,一把抓住千玉屑白皙的手腕,将人揽入怀中。


  “陆小凤,此路远比我预料的凶险,我拖住玄嚣,你原路返回吧。”

  “这地方挺有意思。我还没尽兴,你怎么忍心下逐客令?”

  “这城内机关重重,又有皇子们层层把守……”陆小凤打断他的话,严肃地压低声说:“嘘,要想过关就听我的,否则要回一起回。”

  在千玉屑印象中,陆小凤一直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,难得现在认真起来,深知多说无益,只笑叹一声色令智昏。


  声音很小,还是被陆小凤听了去:“对,就是色令智昏。我记得你讲过这十八太子是有太子妃的。”


  “你是说天谕?”

  “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。”

  “我知道怎么做了。你先松开我。”

  “……抱歉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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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咬破手指画完了令符,千玉屑将手中的黄纸一抛,符纸在半空自燃,瞬间焚化为灰烬。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,陆小凤都已经不再惊讶。安铃声起,从森森磷火中走出一名执灯的白衣人——鬼吟诗半透明的魂魄,施施然飘降,手中的白色引魂灯幽幽地打着转儿。


  “竟是你。”鬼吟诗慢悠悠地看了千玉屑一眼,转身阖上了双眼:“森狱国相,召微臣前来,所为何事?”


  “本相冒昧,想请十八王妃,魂身一现。”温雅的声音传入耳中,鬼吟诗手起手落,只见一道华服女子的背影在迷雾中若隐若现,再观玄嚣,手中的长枪脱手落地,在空荡荡的残埂断垣里,回响铮铮,心里眼里唯剩一人。


  在辉光中,鸠神练似是感觉到玄嚣的目光,傲然又决绝地步离而去,玄嚣心一沉,开口似有千言万语,却是如鲠在喉,终究无话,只好迈开脚步紧追而去。


  眼前巍巍城门开启,千玉屑没有回头,淡淡地对后面跟上来的陆小凤说:“生死有命,地狱无门。”意在提醒生人止步。陆小凤不以为然地笑笑,径自上前,与他并肩而行。对视一眼,胜却千言。他无奈地摇头轻笑,陆小凤便挪不开眼,那绝美的笑容里,究竟含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涩。


  两人不发一语,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凛冽的气息,这种感觉,就如同时置身火山与冰海之间。前方,是冰与火相融后的氤氲雾海,陆小凤一时不察,不慎踏错在冰霜之上,滑入深渊中,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迅速挽住了他。


  “诶,千玉屑你可以啊。看不出来,真看不出来。”那么纤瘦的人,力气倒是不小。

  “你有没有想过,你看到的我,或许从来不是我。”


 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,陆小凤看出他其实是在苦苦支撑,一低头,脚下赫然是冰火两重天,然而这样一直吊着也不是办法,迟早连累他一同坠落而已:“松手吧。”

  那人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:“若你葬身此地,本相这条命赔你便是。”


  “死都想和我死一起,你是有多喜欢我?”陆小凤轻佻地问了一句,就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紧了紧。

  “我听说凤凰涅槃,能浴火重生。”言外之意,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把你这只小凤丢下去试试。

  “赌一把?”

  下一秒手里一空,千玉屑眼看陆小凤直直掉落下去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  “喂四条眉毛,你先别急着死呀,本相还没玩够呢。”

  “呵,我还以为在你脸上没有紧张这种表情。”却是陆小凤安然立于炼火之上,还与随即一跃而下的他调侃,千玉屑不搭话,借着陡壁几个起落,在他身旁站定,拂袖稍整衣冠。

  “你如何得知,崖下安全?”

  陆小凤用手指去探那半透明的火舌,脸上还是那样自信轻佻的笑:“方才我吊在崖上,足下没有灼热之感,石壁也是凉的,便大胆推测这熊熊烈火,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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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两人一前一后悠闲地走着,间或聊上两句,看似轻松,却都留了个心眼,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。时隔多年,千玉屑也不确定城内的机关,可还能运转如常。但看一地焦土裂瓦,断垣残壁,诉说着曾经不可一世的繁华。


  烈火焚烧的幻相尽头,一座别具一格的殿堂巍巍耸立,与周遭荒凉的景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。这次的守关者背对二人而立,一袭妖红长衣飞扬,有血蝶翩翩而来,赴火一般消散成星星点点的亮红,隐没在无声无息里。


  那样熟悉的红发飘逸,隔了世,隔了百步之遥。千玉屑心下了然,却按不下想捉弄这个人的心痒,唇角轻扬,恭恭敬敬地作揖:“微臣不请自来,惊动了当今阎王,实在罪该万死。”


  陆小凤已经见怪不怪了,观千玉屑面色,不像惧怕眼前之人,他摇着折扇一边打量起红衣人,一边思量自己是否也行个礼。纠结未果,却见千玉屑对他摇了摇头后顾自转身朝那人走去,只好迈步跟上。


  “装模作样。”空灵的声音不似人语,陆小凤定睛一看,才发现那红衣人也不过是一缕半透明的魂识罢了。挽风曲散了一头红发,手执无妄,身着秋枫暮霞之衣,唯眼角眉梢少一抹冷冽,昭示着身份有异,换作玄同,眼神里是断没有这样的温度的:“我是谁你心知肚明,这般装扮,也不过吓唬吓唬过路的小鬼,未敢想拦住我们红冕的白玉代狩,妖市的丞相之子,森狱的大国相。”


  故人相见,不必三言两语的寒暄,千玉屑步近,轻拍了拍他的肩。“你这般费心替他守皇陵,他如今,可领你的情?”


  挽风曲不答,淡淡瞥了一眼陆小凤,那人嬉皮笑脸地以手环胸,伸出一只手摇了摇,“在下陆小凤,只是来参观名胜古迹的,大侠不必在意。”挽风曲不以为意地笑笑:“满足好奇心的代价,有时候连拿命抵,都还不起。”死去元知万事空,岂知执念早深种。


  “他在里面等你许久了,你万事小心。”


  搭在他肩上的手又拍了拍,“我们殊途同归不是第一次,挽儿,待我了却夙愿,我会来接你。边城我埋了几坛青丝酒,你想喝多少,就喝多少。”


  笨重的旧门早说不清封印了多少年,厚厚的一层沙尘伴森然的磕绊声簌簌地落,千玉屑闪身入内,漏听了身后红衣人的一声叹息:“能碰到吾之魂体,千玉屑,连你也逃不出命运的轮转吗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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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静谧阴暗的机关城中,自是机关重重,今时今日却难不倒两位不速之客,便略过不提。千玉屑举着火折子,与陆小凤探寻推敲半日,已数不清在生死之间来回几遭,每每过了险处,拍去了身上尘土,对视一眼,又继续谈笑风生。


  皇陵里的字谜不是寻常文字,千玉屑总要先为陆小凤翻译一番,再一同商榷。他忆起玄同在外城门的石碑,又联系方才解开的玄机种种,心想这新任阎王,将若叶旧址改造成皇陵,着实也是煞费苦心了。


  临到主墓室,千玉屑立于石门前,手握着凭二人的智慧方得的钥匙,反而举棋不定。他握着玉扇的手紧了紧,低头闭上了眼睛。


  “你迟疑了。”陆小凤盯着他的侧脸,像是能从他脸上看出朵花来。

  “伴君如伴虎的道理,陆少侠想必是懂的。”

  “听着还挺像有那么一回事。”陆小凤无所谓地耸耸肩,他从千玉屑的诗号和对玄同的态度,隐约猜出千玉屑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:“可惜了,若能一睹这曾经叱咤风云的王者尊容,也不枉来这无间炼狱一遭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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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太岁,年中之天子也,故不可犯,犯之则凶。说太岁是天罗子之师,于情于理,玄同必会为他修陵,与天罗子合葬于此。


  日前千玉屑于苦境明察暗访,方知太岁沉眠之处,便是那座立着天罗子之碑的墓,不知怎的,他想起挽风曲的无名碑来,至死未能在世间留名,是何等的讽刺。


  等到他终于到达了那处墓前,已剩了裂碑与土坑,是了,他们连死人也未曾放过。为了查证墓主人身份,掘了太岁的坟。千玉屑拾起一把沙土,忽然就明白了这个森狱的结局并非偶然,敢在太岁头上动土,是谁借你们的熊心豹子胆?


  思绪回笼,千玉屑无视一旁诧异到合不拢嘴的陆小凤,径自步入了石门背后,富丽堂皇的金屋,按照玄同的个性,断不会为阎王盖这般奢靡的墓室,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,这里原本就是若叶家的金库,原来……匹夫无罪怀璧其罪。这样的想法仅仅在千玉屑脑中一掠而过,当事人早已不在,计较这些又能挽回什么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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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满室的玉石珠宝并没有晃到两人的眼睛,起初的惊讶过后,只余下心如止水的平静,陆小凤饶有趣味地打量起密室某一面金墙上的刻字,这一回,千玉屑却没有心情为他详解。他寻着那抹暗黄看去,那人白得近乎透明的修长玉指,在王座上轻轻摩挲,脸上写满不可思议——岁月的更替竟没有在其上留下一星半点的尘迹。


  “你终于肯来了么?”有熟悉而低沉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回响,却不是他心中猜测的任何一个人。玄武的图腾闪着惨蓝的光,斜靠在王座上的拄杖人,由一抹虚影逐步实化。千玉屑皱了皱眉,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玄膑抓住自己的手。


  现在计较这个人是如何凭空出现似乎为时已晚,陆小凤几乎是在同一秒挥剑,寒刃离王者的脖颈只有毫厘之遥时,玄膑单以睥睨天下之势斜觑了一眼,竟让他一时震慑得动弹不得。


  “寻常利器伤不了他,不必白费功夫。”不得不说,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,可是此情此景,为何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。千玉屑盯着那人紧紧扣住他手腕的手,轻轻叹了口气:“大太子,我如今倦了,也不屑与你争论什么。此番跋涉前来,只为见他一面。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。看在往日共事的情分,这位陆大侠于我有恩,请你不要为难他。”


  陆小凤听他这般说,有些无奈,但察觉此人似乎并无恶意,只好慢悠悠地收起了寒刃,眼神复杂地留意着玄膑的一举一动。


  闻言,玄膑却是轻轻地笑了,那笑里带着他一贯的骄傲与自卑,最终糅杂成一种『是非成败转头空』的索然无味,千玉屑不由得在心中喟叹,这个人,即使是戏台上失败的帝王,也能赢得满座潸然。尽管在他追杀这个人的那个当下,只看到了这个人的懦弱。这种时过境迁之后的换位思考,他驾轻就熟——因为他是千玉屑,又从不是千玉屑。


  而对于玄膑来说,是成也千玉屑,败也千玉屑。


  这样一个求不得又恨不得的人,叫玄膑如何轻易放下?


  “我留一魂镇守在此,却不是为了父王。”


  四目相对间,千玉屑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流转着的,一丝稍纵即逝的悲戚,表面仍是不动声色地顺着他的话头问:


  “哦?那是为谁?”


  “为你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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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啪啪啪”,二人寻声看去,陆小凤拍了拍手,掌声来得突兀,但也达到了预期效果。趁着玄膑分神的瞬间,陆小凤眼疾手快地在玄膑手腕处划开了一道小口子,并将千玉屑拉离对方吃痛松动的钳制。


  “这位……大太子?你方才那般深情告白,实在引人误会。陆某会以为你想把千玉屑留下,当个太子妃什么的。”


  “有何不可?”玄膑勾起唇角,目光一刻不离,却是盯着陆小凤手中利刃——『冷不防』。正是千玉屑在船上作削梨之用的那柄小刀。“原是有备而来。”手腕上的伤口不大,最初的错愕过后,玄膑竟像是完全忽略了它,看着千玉屑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份凄然。


  “即便到我死了,你还要如此防备我么?”事到如今,在他眼中还是只有算计啊。千玉屑被他看得心慌,表面却仍是滴水不漏的淡漠,也不想多作解释。事情发展成这样非他所愿,却也只能顺其自然。如今他们占得上风,正要逼问石棺在何处,却听陆小凤抢道:


  “这你可误会大了。”这话是对玄膑说的,陆小凤气定神闲地把刀子重新用布包起,完全不怕玄膑突袭,轻飘飘地扔给玄膑一句话:“你想想千玉屑说的第一句话。”


  王座上的人陷入了沉思,不多时,居然笑了出来,起初只是压抑的轻笑,后来渐趋狂态,大有震塌墓穴之势。震得头顶都簌簌落下几缕黄土。陆小凤扶住千玉屑,抬袖轻轻帮他挡住细沙,就在他举手的时间里,那笑声就已止住了,待两人定睛再看,座上已无半个人影。


  此时,背后金墙轰隆隆升起,千玉屑不明就里,陆小凤但笑不语。


  你们要说玄膑为什么忽然放行?方才陆小凤拿出『冷不防』,千玉屑自然不可能不认得,但他却说,『寻常利器伤不了他』,让他不必白费功夫,意思再明显不过,无论是他想给玄膑留几分情面,还是不愿玄膑对陆小凤不利,在场的两人,他都不是存心想伤害其中任何一个。


  至于玄膑想通了什么,或者怎么想千玉屑,又为什么放他们过关,陆小凤不得而知,只是他隐约从前几关里看出,这些残魂,根本阻拦不了千玉屑,有的为他打开方便之门,甚至有的专门在此等候他的到来。而一旦了却心愿,它们都无心再逗留于此。


  “我从未与你说过,这小刀就是那能可伤森狱皇子的『冷不防』,你是如何得知?”


  “猜的。”面对千玉屑的质问,陆小凤如实答道,所幸他运气一向不错,一猜即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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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如果不为对付玄膑,那这『冷不防』,又是为谁准备的呢?答案不言而喻。


  森狱有四名太子,从入门依次是玄嚣太子、玄同太子、玄膑太子,那么就只剩下玄灭太子,还没有出现。


  金墙开启,巨大黑影笼罩而下,水光中,巨鲲跃起化形,鹏鸟巨目圆睁,正是玄灭太子元神兽。而那金墙之上,原是刻着半部《逍遥游》。


  巨鲲扬起水珠洒下,却半滴未能湿了千玉屑的衣。“啪嗒”声里,一名陌生男子执伞立于他身前,陆小凤根据他容貌判断,应是千玉屑所说的,玄灭之部下,玄嚣之卧底,若叶家遗孤,也就是此处若叶机关城真正的主人之后人,若叶温翘。


  “刀。”千玉屑只说了一个字。陆小凤当即会意,将手中之物抛向温翘。青年稳稳地接住,自发地为他们保驾护航。陆小凤则接替了撑伞的位置静观其变,对这名千玉屑评价颇高的年轻刺客赞不绝口。


  几番恶战,胜负只在电光火石间,巨兽的嘶鸣声震耳欲聋。


  “若叶温翘。”暗处一人目眦欲裂,分明是怒极,连人带话皆是颤抖的,可是语气里偏偏不似携恨,仿佛极力隐藏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。


  是激动。


  温翘执刀的手微微一抖,毫无悬念地被鹏鸟击倒,虽然在摔倒之前被千玉屑扶住,『冷不防』却是被甩了出去。在地面滑行了一段距离,最终停在了玄灭脚下。他默默地拾起,仰天长笑,似是感到头上那只庞然大物过于多余,挥手召回了元神兽。


  玄灭一步一步向他们三人走来,每一步都像是死神的宣判,陆小凤咬牙,上一秒还在可惜功亏一篑,下一秒简直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
  他他他,玄灭他竟是径自将『冷不防』捧到温翘的面前双手奉上,他冷冷道:“若叶温翘,”这一声与方才不同,不带任何的感情与温度:“我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。”你还会选择背叛我吗?


  温翘看了一眼千玉屑。后者勾了勾唇角,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:“怎么?这还需我教你吗?你心中如何想,便如何答。”


  玄灭看着他,他看着『冷不防』,原本只是顾及国相的安危,才犹豫不决,既然国相这般说,那就是真的有把握,这样一来,倒也使他能坦然以对:“前世之事十分抱歉,但是……”他握了握拳头,对玄灭坚决道:“温翘不后悔。”


  这答案原本没什么毛病,但放在这个情境下,无疑是自投死路,陆小凤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哆嗦,他已经懒得去思考了,一个一个的,都不按常理出牌。他却不知道,温翘这里所说的不后悔,不单单是不后悔尽忠于玄嚣,更是不后悔拜入玄灭麾下。


  今日若不是国相出现在这里,温翘恐怕会带着这一份愧疚,不再轮回,但依他的性格,也不会主动去寻玄灭。反而是玄灭会在无尽的黑暗潮湿里,模糊了岁月只等一个不变的回答。


  诡异的静谧里,玄灭此刻手中之物好似重逾千斤。半晌,一人开口道:“这口兵刃……”却不是方才在墓室里的任何一人。然而『冷不防』,对他而言,意义非凡。


  来者言语中透露着迟疑,一袭黑红华服在暗室里更添肃穆。


  该来的总是要来。千玉屑率先一拜,明白他的疑惑,却避而不谈,只道:“殿下日理万机,怎有空到此闲叙?”


  眼前赫然是二十九代阎王亲临。陆小凤上下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,果真与方才门外的红衣剑者八分相似,只是多了一分对人情世故的淡漠疏离,和一分浑然天成的王霸之气。


  骤然,寒光一闪里,只见玄灭手中刀锋一转,冷不防直朝玄同刺去。后者淡定自若,不闪不避。寒刃破空之声凌冽惊心,场中一者人影瞬动。


  “这一刀,我还你……”银刃落地玲琅,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,温翘魂体虽不见血,却因虚弱若隐若现。


  玄灭始料未及,下意识想接住倒下的身影。徒劳地让虚影穿手而过,良久,小声地说:“我明白了。”便也一同湮没于黑暗里。



  不理会这些来了又走的人,玄同伸手接住落下的凶器,翻来覆去端详。『冷不防』是紫色余分拼死带入崖下之物,为的,就是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用它伤害玄同。


  “这不是『冷不防』。”『冷不防』早已融入了银骠玄解,不存于世了。可是,在知道有变体银刃这种神兵时,千玉屑这种心思缜密之人,有什么理由不千方百计给自己预留一把?只是不知为何从头至尾,都没有派上用场。


  “谁跟你说这是『冷不防』,它不过是我炼制的一把可以割伤魂魄的妖刀罢了。”国相玉扇遮面,笑得狡黠:“冷清清一座森狱,新王一个人可还住得惯?”


  “尚有五弟为伴,不劳国相挂心。”


  千玉屑回想了一下玄造那莽莽撞撞的样子,很难想象他与玄同相处的场景。


  “如你所思,你要找的人,就在那口石棺中。”玄同转过身,看样子也是要离开,过程中随意地瞥了一眼陆小凤,正思考应该说些什么,却是对方先开了口。陆小凤以向人间皇帝行之礼相待,心想当真是与前面所遇的挽风曲有八分相似,便忍不住问:“阎王来此途中,可曾遇一红衣少年?”


  玄同未曾想他有此一问,当即愣住,眼中不掩失落,也隐含着一丝像是庆幸的情绪:“他还在这里……”这一句像是对他二人说,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,“他从未肯……”话未说完,他又忽然化光而去。


  留下陆小凤一脸茫然,无奈地笑笑,对千玉屑耸了耸肩。后者了然地轻笑着,也不多作赘述,他相信陆小凤也懂。于是他们心照不宣地继续下一步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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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最后的阻隔被二人合力揭开。


  石棺中,白衣少年双目紧闭,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。阎王所制的脸皮,生可揭,死后,便会与覆脸者溶为一体,永远揭不下。天罗子被阎王吞噬在先,与阎王同归于尽在后,世上断不会留有天罗子之遗体。说来他与说太岁同为天罗子之师,天罗子却从不肯唤他一声师父。


  “果真是……”玉手轻抚那张稚嫩的脸庞,“果真是你……”千玉屑喃喃道:“那日我曾言,或许你今后就是死在你所谓的风骨下。你说那又如何。当时我便知道,我注定要失去你了。”没有人知道千玉屑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叛阎王,但是背叛的理由世说有千百种,有说是为了赤王,有说是为了若叶家,也有说纯粹为了自由……


  独独没有人猜过,是为了一介玈人,一位知交。


  陆小凤不知该说什么,只好静立一旁。


  想这一路走来,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遗憾,但是回首往昔,所有的付出,都是心甘情愿。


  少顷,但闻天外一声长叹,“一日之约,不敢或忘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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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昨夜星辰昨夜风,画楼西畔桂堂东。

  前朝明月今时同,往事还入一梦中。


  江南水波里,陆小凤从睡梦中悠悠转醒,船还是那条船,眼前端坐的人也还是那个人,然而两人身上的风尘,在在提示着,他经历的,并不是一个梦那么简单。


  “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了吧?”


  千玉屑不答反问:“在你眼中,我是什么人?”

  “美人。”


  美人扶额,道:“换个词。”

  “好看。”

  “还有呢?”

  陆小凤摆出一副沉思状,半晌却道:“没了。”

  “没了?”

  “嗯,没了。”陆小凤点点头笑着说。



  “哈,”千玉屑转着手中的小刀,话锋一转,道:“陆小凤,人活一世终归要化为尘土,那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?”


  “这嘛,于我而言,或许是为了与不同的人相遇,为那些美好的邂逅与羁绊,为此时此刻,为刚好遇见的你。”


  “哈,多谢你。”他一生为自己而活,负尽骂名亦不换率性,走过了腥风血雨,仍然坦坦荡荡,正是返璞归真的真谛。不管爱与不爱,都是历史的尘埃。


  千玉屑浅笑,作揖告别。陆小凤目送他消失于漫天金屑里。


  若有缘再见,江南依旧好风月。


end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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